高考歧视、乱开地图炮,中国地域黑传统至少2000年
作者 | 王星星
编辑 | 八月
地域黑!说起这个就来气!!
因为工作需要,要把一个公司试验用的井盖搬回楼里去(这个井盖不在任何井上,就是我们公司的)。然后和另一个同事从楼下扛上去的时候,听见有人在旁边议论说“肯定是河南的”。当时气的不行,然而我俩真的都是河南的,好气啊……
冯小刚曾在《东北一家人》里饰演一个偷井盖的人
从那以后,我跟朋友解释都成了这样:嗯,其实,我们河南人的成年礼都是偷满100个井盖……
除了河南人,“xx地方的人都是xx”是微博贴吧常用的攻击方式,伤害高范围大,俗称地图炮:
河南人偷井盖、东北人黑社会、上海人娘炮、云南人卖白粉、山东人开挖掘机、兰州人天天吃拉面、内蒙古的小孩都骑马上学、北京人300分上清华家里房子2只手数不过来
然而,地图炮其实在先秦时期就有,而且,我们都曾被黑得很惨……
河南人在春秋战国就已经开始被黑了
现在看到的关于河南人的报道已经够妖魔化,随手搜下河南,可以看到如下热门新闻:
《河南恶魔在山西连戕九命:辗转千里紧追踪 恶魔繁峙终落网》(山西新闻网 2007-01-12)
残忍杀害女企业家 河南两杀人恶魔塘沽落网(新华网天津频道 2008-01-09)
河南两恶魔杀害13 名坐台女 肢解尸体并食用肾脏(兰州晨报网络版 2005-06-24)
河南两恶魔奸杀7 网友(华商报,2002-05-24)
为图吃喝 河南禽兽父亲六千元卖掉亲儿(中国新闻网, 2001-06-26)
不过,河南人在古代也没好过到哪去……
从2000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开始,虽孟、庄、韩、吕各家的学术见解不尽相同,但态度出奇一致地认为:即宋国(今河南地区)人和郑国(今河南地区)人为愚人,随意感受下:
《列子》曾经讲到,有宋国人在冬天里晒太阳,觉得很舒服,便想把这个“享受秘方”献给国君,并自信能领取重赏;
《庄子》里说到,有宋国人善于做衣帽,就去越国经营企图发财,结果越国人都是剪短发的纹身大汉根本用不着衣帽,因此惨遭赔本;
《韩非子》中还有宋国人不听邻居劝告,及时修补下雨天被浸坏的围墙,结果家中被盗,他反而怀疑盗贼就是好心给他提建议的邻居……
守株待兔:从前,有一个宋国人……
揠苗助长:从前,有一个宋国人……
买椟还珠:从前,有一个郑国人……
郑人买履:从前,有一个郑国人……
小时候学《韩非子》,并没有意识到他是一个严重的地域歧视者
1985年出版的王利器先生编纂的《历代笑话集续编》统计, 先秦至秦汉时代有关宋国的愚人愚事大致有20则(先秦诸子有17则, 其他3则见于《战国策》《淮南子》及《后汉书》。其实王利器先生的罗列还不能说全面,类似的记载在《左传》、《吕氏春秋》等著作中还有不少。
当时的宋人之所以被黑,首先是因为商朝遗民的身份被周朝人民耻笑,最要命的是有两个不争气的君主:宋襄公和宋君偃。前者因为在战争中讲究“不乘人之危”死板教条,殆误战机,后者则因为沉迷酒色,射杀劝谏大臣被称为“桀宋”。宋国出了这么两个蠢人,自然也就成了蠢货的代名词。
不过除了宋国人,楚国人也被黑得很惨,封地在湖北附近,经济文化落后,然后就直接被喷成了“荆蛮”:
刻舟求剑:从前,有一个楚国人……
自相矛盾:从前,有一个楚国人……
画蛇添足:从前,有一个楚国人……
叶公好龙:从前,有一个楚国人……
“蛮瘴之地、蛮烟瘴海、蛮云瘴雨、蛮岭瘴烟”的贵州更是被黑成“三无三不”:天无三日晴,地无三里平,人无三分银。 不起早,不吃饱,不洗澡……
唐代人柳宗元因为创造了三个典故:粤犬吠雪,蜀犬吠日,黔驴技穷(虽然这个黔说的并不是贵州)被网友戏称为古代地图炮专家。
宋人在地图炮方面做出的贡献,虽然没有开天辟地,但却做到了继往开来。
北宋初期的寇准,是地域黑中的战斗机:太平兴国七年(982年),宋太宗曾以诏书知会御史台要求审查全国官员的籍贯,严禁南方人在本道担任知州、通判以及转运使等官职。
《少年包青天》里有一段关于南北方仕子起争执的场面,北方仕子称:当今文武大官,十之八九都是北人。
公元1015年,宋真宗打算以江西人萧贯为状元,寇准极力反对,理由就是“南方下国人,宜冠多士。”
王安石变法期间,因为主张变法的都是南方大臣,保守的都是北方大臣,如当年在山西砸缸的司马光谴责王安石:“心术似福州。”一下子把福建人全得罪了。又说闽人狡险,楚人轻易,当时的两个宰相都是闽人(曾公亮、陈旭),两个参政都是楚人(王安石,唐介)……
此后,北方士大夫的心里:福建人=小人、福建人品=没人品、福建官员=奸臣。
在神宗年间的变法与不变法之争中,福建新进士人成为变法骨干,反变法势力自然要黑化福建人,“福建子”三字在宋代便成为在政治上反复无常的小人的代名词,福建士大夫一旦被当权者贴上“福建子”的标签,就意味着其政治生命的终结。王安石晚年在家里还经常写“福建子”三个字泄愤……
宋代的史官记载北方民风就是“质朴忠直”“劲悍忠勇”“勤稼穑”,关于南方是这样——两浙:“善进取,急图利,而奇技之巧出焉”,广南“民性轻悍”,江东“俗习骄脆”,苏州“骄奢好侈”,“长沙民最喜讼,号难治”,四川荣州“姓名颠倒,不知礼法”……
明清的高考歧视事件
在南方上过大学的北方同学或多或少被误会过。比如:
北方人一个月洗一次澡
北方人每天只吃面条
北方人都住平房
北方人都好穷
北方人的相声,不就是讲几个黄段子么
如果你受不了这些,你就庆幸自己不是活在明朝的北方学生吧……
当你有机会穿越到明洪武三十年1397年,参加当年的二月会试,如果你是北方人,那么对不起,你考上的几率是0%。
当年的主考官刘三吾﹑白信都是南方人,上榜的同学也都是南方人。北方考生没有一个考上,闹得满城老百姓都猜测主考官徇私。
历史上著名的“高考地域歧视”事件——明朝“南北榜”案
尴尬的是,重考后依然没有北方人上榜,这下农民皇帝朱元璋怒了,直接处理了这些考官,6月的第三次考试,老朱亲自上阵,最终录取了61人全都是北方人。这就是轰动一时的明朝南北榜案,明朝的南北互歧不容乐观啊。
到了清代,南北高考之战仍在继续。乾隆年间颇负盛名的学者窦光鼐,在其主持浙江乡试(一说福建乡试)时,以“南蛮鹉舌之人”命题,并因此而激起了考生的公愤。
据说窦光鼐最后不得不作诗一首,令考生用方音诵读,结果无一人能够读得下来,风波才得以平息。此诗即后世曾广泛流传于齐鲁一带的《别蛮诗》——意思是区别那些南方蛮子的诗。
如果你如果你来自湖建、福蓝或者岗东,试着读一下这首诗,看你有没有压力。
馆阁居官久寄京,朝臣承宠出重城。
散心萧寺寻僧叙,闲戏花轩向晓行。
情切慈亲催寸草,平抛朋辈劈飘萍。
生身盛世诗书史,蛮貊氓民慕关名。
为什么古代人就会有这么根深蒂固的地域歧视呢?原因不外乎抱团取暖、少见多怪、经济差异、对不熟悉地区的“妖魔化”,偶尔还包含了一些政治因素。
这么来看,在源远流长传统文化里,地域歧视还画了不轻不重的一笔。不过,“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”,在古代曾经一度被黑到看不出颜色的南方人,早就翻了身。
只要有偏见,就永远有被黑的城市。要找到一个完全没有地域偏见的人真的太难了。对于区域,毫无看法其实是一件不现实的事,努力不要变成一个上纲上线的“歧视党”吧。
[1]刘顺义,李正春.中国地域歧视的集中效应与反歧视体系建构[J].哈尔滨市委党校学报,2010(3):11-17.
[2]朱玉霞.“地域歧视”的经典与谬误[J].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学报:社会科学版,2009(1):18-25.
[3]章元,高汉.城市二元劳动力市场对农民工的户籍与地域歧视[J].中国人口科学,2011(5):4-9.
[4][美]刘易斯.论集体记忆[M].毕然,郭金华,译.上海:上海人民出版社,2002:46.
[5]程启军.阶层间封闭性强化:中国社会阶层流动的新趋势[J].学术交流,2010(1):17-22.
[6]蔡昉.中国城市限制外地民工就业的政治经济学分析[J].中国人口科学,2000(4):10-17.
[7]王莹,王越.深圳岗贝村委会开会决定房屋不租给河南人[N].南方都市报:城市报,2006-06-13(A10).
[8]钱正武.青年农民工的市民化问题分析[J].青年探索,2006(1):9-15.
[9]翟文.农村通婚圈缩小现象透视[J].社会工作,1996(01):8-12.
[10]王春光.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进程及问题的社会学分析[J].青年探索,2010(3):5-15.
[11]李海鹏.被妖魔化10年河南人拒绝歧视 5年重塑地域形象[N].南方周末,2006-02-16(C3).
点击图片,可查看以往的文章: